一直想对当今的左派和右派思潮做一系统的梳理和评论。写这组文章缘于近年来在微信群对左派和右派争论的关注,以及对刘军宁、冯克利等老师引发的保守主义思潮的思考。风云变幻的2016年亦是hth华体会官网我思想激变的一年,我从“白左小清新”脱胎换骨,在思想上完成了从自由主义左翼到自由主义右翼,再到保守主义的角色转变。此评论系列可能涉及议题有左右派的区分、理性主义、民族主义、社群主义、保守主义、女权运动等。致谢森林右边群众师友,与英格兰逆袭挤掉维也纳,意大利憾负保加利亚无缘四强你们的思想撞击使我产生写作此系列的冲动,其中不少观点来源于你们。今天此文为引言,作为《中国当今的左派和右派思潮评论》系列的开篇。
川普登台开启右转:自由主义左翼价值观的湮灭
一年多以前,曾经以文青自诩的我,是不折不扣的民主派。读刘瑜、龙应台,读卢梭、伏尔泰和罗尔斯,以民主自由为价值,视自由平等博爱为神圣,引卢梭的民主主义为救世良药,以为人性可变永远向善,爱与包容可以为混乱无序世界提供解决一切的方案,视自由和机会,收入和财富的平均分配为社会正义,为理性主义构建完美世界喝彩。
2016年突如其来,注定它是人类历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年。英国脱欧,川普当选,世界右转的按钮突然开启,穆斯林难民危机,极端宗教主义的恐怖活动持续不断,主导世界数十年的自由主义左翼价值观,似乎一夜之间崩塌。伴随美国共和党上台执政,欧洲右翼势力亦如星星之火开始蔓延和燃烧。在川普宣誓就任美国总统的第二天,欧洲多国的右翼势力在德国科布伦茨举行集会,宣称民族主义者的时代已经来临,2017年将是欧洲大陆的觉醒之年。世界在2016年急打方向盘,朝右边狂奔而去…。
福山曾有言,历史将终结于自由民主制度。然而仅仅一年间,反自由主义的右翼思潮风起云涌,福山的预言成为泡影。2017年3月18日,福山在接受《新苏黎世报》采访时也不得不说,“我认为长期看,没有哪个替代方案比自由民主制度更出色。历史的终结推迟了,但目前这对很多人来说并非现实。我们现在实际上走错了方向。”,不肯承认自己错误,是历史错了…,在福山理性自负的背后,折射出了英格兰逆袭挤掉维也纳,意大利憾负保加利亚无缘四强他的无奈:自由民主时代要结束了,自由民主制度并未如英格兰逆袭挤掉维也纳,意大利憾负保加利亚无缘四强他所愿万世长存。土耳其独裁者埃尔多安借民主倒行逆施得逞,恰好为民主劣质化甚至彻底溃败做了最新的注脚。川普对叙利亚和北韩“不谋求政权更迭”之策略,正展现以现实为考量的右翼保守主义精神。
“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了”,拿张洁平曾描绘香港的句子来形容2016年左翼自由民主价值观念的崩塌太合适不过了。这一年我偶尔读到马克·斯坦恩《美国独行:西方世界的末日》一书,开始对自由主义左翼平等观产生怀疑。对安兰德的个人主义哲学、哈耶克的自发秩序和扩展秩序及诺齐克的自由至上主义哲学的了解和研读,促使我抛弃了自由主义左翼的这种强烈的平等观和抽象化的社会正义观。诺齐克说,强迫一个人为他人的利益工作是不正义的。中央权力机关无权把一切物品集中起来加以分配。不能把一个人的东西以任何动听的理由从一个人那里剥夺过来。任何利益和福利的转移只能基于自愿的原则,否则最善意的动机将导致最卑鄙的恶行。这里我们看到自由主义左翼和自由主义右翼的区别在于对怎样对待平等,怎样看待社会福利。哈耶克区分了两种不同类型的平等,第一种是法律面前的平等,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形式平等,第二种是物质平等,也即事实上的平等。在他看来,自由主义唯一可以接受的平等是形式上的平等,绝不应该是事实上的平等。。
保守主义的内核:是否只保守自由的秩序和传统?
我从从自由主义再到保守主义的思想转变,最初源于刘军宁老师的一本书《保守主义》。刘军宁将保守主义定义为保守自由与传统的主义,他认为,“真正的保守主义不仅是保守自由的力量,而且是创发自由的力量英格兰逆袭挤掉维也纳,意大利憾负保加利亚无缘四强;不仅致力于维护自由的传统,而且致力于发掘自由的传统”,可见他的保守主义内核是自由的秩序和传统。
追踪保守主义的起源,最早系统批判自由主义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几位保守主义思想家,其中最著名的一位是柏克,他的《法国大革命反思录》被视为保守主义的开山之作,法国大革命时期柏克与潘恩还发动了一场关于保守主义与激进主义,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的大争论,尤瓦尔·莱文写的《大争论:左派和右派的起源》对这场激辩作了精彩评述。柏克认为真正的自由“并不是孤立的、互不相干的、个人的、自私的自由,好像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支配自己的所有行为。我指的自由是社会自由。它是事物的一种状态,在这状态下自由通过同等的约束得到保障……这种自由实际上是正义的另一个名称,它由明智的法律确定,并通过完善的制度得到保障。”刘军宁对保守主义“保守自由的秩序和传统”的界定即来源于柏克的保守主义思想。
在英美保守主义眼里,保守主义和自由主义的区别在于,保守主义反对的是一部分自由主义者所使用的理性主义方法和激进主义态度。20世纪的自由主义所表现出来的集体主义和理性主义倾向,迫使老派自由主义者进一步加入保守主义行列来捍卫古典自由主义的原则。刘军宁老师谈到对二者的区分时认为,保守主义的矛头并不是针对自由主义,除非这种自由主义在哲学上信奉理性主义,在政治行动上追随激进主义。
法国大革命时期批判自由主义思想很著名的还有一位是法国保守主义思想家迈斯特。他的《论法国》、《信仰与传统》被视为法国保守主义的经典。迈斯特对自由主义的批评主要集中在自由主义的核心个人主义上(似乎可以以安兰德为代表)。他认为,个人主义的最大弊端在于削弱社会稳定与秩序赖以建立的基础。一个稳定社会存在的前提是有一个稳定而强有力的权威,这一权威应该是有效的,有决定能力的,不受挑战的。人并非生而自由,就其本质而言,人天生倾向于服从,接受等级制度,接受君主的命令。个人行为具有非理性特征,自由主义者企图将个人从权威的控制下解放出来,但这种解放的结果只能是社会的无序。人类本质上的脆弱性和盲目性,需要自上而下的统治,需要智者贤者为其指出生存的方向,因此,“自由主义关于建立自由社会与民主政府的理想不仅不切实际,而且可能导致罪恶的社会后果。”
在20世纪的德国思想界,对自由主义作出全面批判与系统清算的是法学、政治学家卡尔施密特和政治哲学家施特劳斯。施密特对自由主义的批评主要有:自由主义在关键时刻无法作出决断;自由主义的多元主义可能导致国家的内乱甚至内战;自由主义导致人们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私人生活上,追求消费主义,罔顾公共领域等等。施特劳斯则针对价值中立、多元主义和宽容角度来批评自由主义,认为回到古典时代的自然正当和绝对理念观才是挽救之途。
由此可见,保守主义是多样的。正如冯克利老师在西方保守主义经典译丛的序言中所说的,英国保守主义因为柏克的缘故而与古典自由主义和法治传统结下了不解之缘,同受柏克影响的德国保守主义,则呈现出浪漫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激情。保守主义者在美国通常是小政府和地方主义的支持者。在法国,保守主义多是中央集权派。有些保守主义者,常常表现出民族主义甚至种族主义倾向也有不少保守主义者依然信守由基督教传统中演化出来的普世主义。哈耶克和亨廷顿指出,对于应当保守什么,保守主义者并无统一的目标,它缺乏清晰稳定的政治倾向,无力提供一种完备的替代方案,因此不能提供一种实质性的理想。但保守主义具有强大的工具性价值,可以为变革与连续性之间的平衡提供一定的规范。
通过追溯保守主义历史我们可以看出,保守主义的渊源有两个分支:一个是来自英格兰古典自由主义的英国保守主义,注重自由的秩序和传统;一个是来自法国和德国国家主义、威权主义的欧陆保守主义,注重威权统治和等级秩序。所以如果一定要说保守主义是什么,笔者认为保守主义是承认和尊重本土价值观,保持当地的自发秩序和社会传统。这种自发秩序和传统并不一定以自由价值为内核。
社会变革之方向:在本土怎样谈论保守主义?
在中国这样缺乏自由传统和秩序的地方谈论保守主义,其意义何在?这恐怕是我们在本土谈论保守主义是最大的困惑。这也将是本组评论重点要追问的问题。
这个问题涉及未来发展方向。左翼、自由主义左翼、自由主义右翼、保守主义分别代表了四种方向:左翼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曾经的苏俄;自由主义左翼对应民主社会主义,类似于欧盟国家,北欧国家;自由主义右翼对应英美的民主宪政;保守主义对应的要么是英美的民主宪政,要么是欧陆威权统治传统。我们可以思考,什么样的保守主义更符合中国的现状?
关于本土保守主义本文核心观点是:保守主义强调保守的是自发秩序和本土的原生态传统,而不是一味的否定和消灭本土文明之后的凭空重建和移植。譬如民主宪政的社会结构,不是凭空建立的,而是生长发育出来的,他的土壤和根基是经济生态结构,没有宪政民主的经济生态,难以生长出宪政民主的上层结构。保守主义致力要做的就在于改善土壤和根基。
这里想借用一位朋友Azorn关于本土保守主义的阐述,他认为,中国的法家传统,和儒表法里的儒法合流传统,都与英美的保守主义思想,是水火相克的。但是如果深究保守主义,我们就会发现,中国的大一统王权专政传统,儒法主流价值观,和集体主义意识形态,其实都是非常符合中国单一农耕社会经济生态结构的,是在自发秩序下,生长出的符合中国本土生态的合理建筑。如果作为真正的保守主义者,你不可以把英美的海洋商业贸易经济和山地割据生态文明之下产生的宪政民主政治,以及个人主义意识形态,来强加给原生态的中国。当然,如今的中国,经济结构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已经走出单一农业经济的结构困局,商业经济文明社会下,管理模式和文化,将必然面临大变革。这个时候引进西方商业文明下的自由传统,中国传统之中的自由基因有可能会激发并磅礴生长,并与外来自由文明对接。但毕竟是过渡期,农耕经济下的文化思维和建筑,你不可以完全否定和消灭它,有些甚至要保守和复兴之。
柏克认为,保守主义者在着手对现有制度进行改革的过程中,始终怀着对它们传承和价值的尊重,改革的努力建立在“哪些部分是在正确的运转”、“哪些不是在正确运转”等判断的基础之上,而非推翻整个制度的根基重新开始。一个政治家应该“立足于对社会中发挥作用的东西的感恩,而非立足于对那些未能发挥作用的东西的义愤”,他必须立足于这样一个判断——他拥什么、什么是值得保留的,并在此基础上去构建那些他想要的和那些值得去追求的东西。
说到当代中国的保守主义,这里不得不提新儒家蒋庆、甘阳、姚中秋等,他们真的都是自己所声称得保守主义吗?笔者对新儒家没有研究,对他们到底是保守主义还是保守派、守旧派,要保守什么不好妄作评论。但如果真要选出一位当代的保守主义者,我想起反对激烈革命,主张“西体中用”的思想大家李泽厚先生。他曾提出中国进步四顺序说:经济发展—个人自由—社会正义—政治民主,认为只要实行市场经济,政治变革自然会发生。
在谈到革命与改良时,他说:“革命可说是一种能量消耗,而改良则是一种能量积累,积少成多,积小成大,看来似慢,其实更快。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就是积累。我们现在只能做一点建设性的、积累性的工作,这其实才是最有意义的工作。改良并不容易,实际上改良更加复杂,更加艰苦,更需要耐心,更需要毅力,更需要意志“,”做改良家不像做革命家,只要一腔热血视死如归就行了——改良者需要更多的知识、经验和学问,要做许多更琐碎、更麻烦的工作。当然具体的革命工作也很复杂、艰难和琐细,但较之改良,还是更干脆痛快。改良者需要与自己憎恶的人对话、协商、妥协、退让,需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打交道交朋友,这非常不容易。”
这段话,我以为深得保守主义之精髓。
配图:方力钧
百亩林,法律从业者,自由撰稿人。近年来关注领域为人类学、西方思想史。现运营微信公号百亩林随笔。(baimulinsui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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